第73章_所有人都想害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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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

  邓子射把脸一撇:“我亲手配好交给小六的,还能送错?”

  虞重锐说:“就是送错了。”

  “我不信,药呢?拿给我看看。”

  虞重锐不说话了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
  邓子射嘿嘿一笑:“你啥时候来的?在这儿呆很久了吧?”

  “刚到。”

  “换药你直接到前堂跟小六说一声,让他重新给你抓就是了嘛,何必走后门,还躲这小房间里等半天。”

  “前面人太多,不想被人认出来。”

  “那你派凤鸢来呀!——我知道你肯定要说凤鸢事忙抽不开身,你家里还有别的仆婢,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找不着人干,还得堂堂的宰相亲自出马吧?”

  虞重锐又看着他不说话了。

  我觉得邓子射在故意抬杠,但是我没有证据。

  邓子射过来看了一眼熏炉里剩余的药膏,问我:“感觉如何?”

  我抚着心口说:“好多了,睡梦中都没有咳嗽,现在也平稳,呼吸中血味好像也淡了很多。”

  邓子射说:“那你再醒着观察一会儿,等药熏完了我再过来。”

  走到门口,他又回过头来叮嘱:“就剩一点底儿了,最多一刻钟!完事儿就叫我,别拖拖拉拉的啊!”

  邓子射走了,虞重锐却没走,仍坐在榻边,转回来低头看我。

  我平躺在榻上,觉得这情形有些诡异,撑着身子想坐起来。虞重锐从旁边拿了两个隐囊,给我垫在背后。

  他的手从我身侧两边绕过去,环到我身后。

  离得这么近,我不禁屏住呼吸,心头依然咚咚地跳起来,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。

  靠在隐囊上隔开一段距离,我才觉得心跳呼吸都稳了些,尴尬地沉默了半晌,终于问出一句:“你……伤还没好吗?”

  他的语声轻柔:“外伤已经愈合长好了。”

  “那为什么还要吃药?”

  “因为……”他垂着眼睛缓缓道,“刀口上有毒,需要慢慢拔。”

  “不是河工民夫积怨生变、意外发生的暴|乱吗,怎么利器上还会有毒?”

  不过想也知道,肯定是有人混在其中,借着民夫掩护趁乱对他下手;至于宰相殉职后河工会不会无法推进,洛阳会不会遭受洪灾,他们根本不在乎。

  中元夜宴上我也看到过,有将军曾为打击同僚、自己立功,永王之乱时故意放出消息引叛军来攻打邻城,等他们与叛军拉锯消耗两败俱伤之时,再出兵将叛军一举剿灭。

  我更记得,那些一齐向虞重锐身上袭去的刀剑。

  “有很多人想杀你。”

  他淡淡一笑:“我知道。”

  “上回……我是不是让你伤势加重了?你为什么不说?”

  他没有回答,视线转开落在我颈间:“你呢?不是风寒着凉吗,怎么还咳血了?”

  “邓大哥说只是气管上破损流血,止住就好了,不妨……”

  未说完的话滞在喉间,因为虞重锐举起手,指尖轻轻扣在我咽喉处。

  “还疼吗?”

  我摇摇头,咽了口口水,明显觉得咽喉在他指下起伏滚动,只能屏住气息一动不动。

  他却丝毫不见神色异样,继续温声问:“自己都不会凫水,怎么就跳进池子里去救三皇子?还着凉弄成这副模样?”

  他怎么知道我下水救三皇子,此事我跟三皇子都不想声张,陛下也没有宣扬褒奖,只有宫里少数人传传罢了。难道他在宫中还有眼线吗?

  “那池水也不深,小孩子会溺水,大人没事的……”

  “三皇子对你是不是有敌意?”

  什么都瞒不过他。“三皇子孝悌重情,对母亲之死无法释怀。但他还算恩怨分明,我救了他一命,可能也就功过相抵了吧。”

  “恐怕不止功过相抵吧,”虞重锐终于把手放下,“救命之恩,三皇子都要以身相许了。”

  我松了口气,下意识地举起手盖在自己脖子上。肌肤与脉搏还留着他触摸过残存的悸动,我也不知自己是懊恼留恋,还是怕他再放回来。

  “不是那个原因……时间反了,婚约在先,落水在后。”

  他转过身去正襟而坐:“也对。救命之恩以身相许,还得施恩的人愿意接受才行。”

  这话听着……像在讽刺我。他救过我不止一次,我也许过他不止一次,可惜都没许成。

  我又想起前几回厚着脸皮倒贴他被拒绝的窘迫和伤心。尤其是上回在河清县驿馆,就算身上有伤不可为之,他不能说吗?我又不是非要他跟我怎么怎么样……现在倒又跑过来问这问那,好似还很关心我的样子,谁要他这种关心?

  我垂下眼睑说:“是我自己的提的。”

  他果然转回来,瞪着我问:“你自己要求嫁给三皇子?”

  “五岁时陛下就开过金口说要我做儿媳,我们两方本就有婚约,只不过元愍太子少年夭折了才搁置下来,如今兑现在三皇子身上,有什么不对?”

  “他才十一岁!”

  “十一岁怎么了,只比我小五岁而已。你十六岁的时候,我才六岁呢!”

  或许我不该这么类比。我比三皇子大五岁,他就嫌我老;可虞重锐大我十岁,我并不嫌他老啊,我觉得刚刚好。

  但是反过来想想,虞重锐看不上我,大概跟我看不上三皇子是一样的吧,瞧他就是个无知幼稚小屁孩,照顾一下尚可,怎么喜欢得起来。

  虞重锐无奈地看着我。

  我一被他专注地盯着看,火气意气就发不出来了。他本来就觉得我像小孩子,我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赌气不讲理,其实我……我也不是那么幼稚的吧……

  “我就是觉得……”我把视线瞥向一边,嗫嚅道,“三皇子还小,婚事能拖好几年,还有转圜的余地……”

  他叹了口气,神色软化下来,语气愈柔:“不是说了,我来想办法的么?”

  我抬起头看他:“公主联合老臣反对陛下纳我为妃,是你从中斡旋的吗?”

  他沉默了片刻,终于说:“嗯。”

  “以后你别再做这种事了。”他这么做,连我自己都不禁要胡思乱想,何况陛下?“我的事都不要你管。”

  虞重锐坐在榻边凝视我。我实在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,看那熏炉里已经没有药气散发了,想起身又被他挡在外侧,只好问:“现在什么时辰?”

  “大约酉初一刻。”

  我跟李明海约定的申末,现在都已酉初,认识他的太仆寺丞应该早就走了,他会不会找到店里来?如果被他撞见虞重锐,又平添麻烦。

  我坐起身说:“我该走了。”

  虞重锐坐在榻边没动,我只好催他:“你让让。”

  “回去之后,好好养着身子。”他望着我叮嘱道,“还有,来日方长,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
  我低头闷声说:“知道了。”

  他终于站起身让开。

  我翻身下榻穿上鞋,打开房门,正撞见邓子射弯腰站在门口。一见我,他立马站直:“嚯,药熏完啦?我时间卡得真准,来得正是时候啊。”

  他越过我肩头看向屋内的虞重锐:「衣服穿得真整齐,不会这么快吧?」

 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但肯定不是好事儿,方才那架势分明就是在门口偷听被我抓包了。

  邓子射装模作样问了问我的症状,确定熏药有效,再回前堂药柜那边重新为我配了几剂。

  天色将晚,学徒在门口挂上停诊木牌,向剩余排队的病人婉言致歉,劝他们改日再来,店内则还剩几名未看完的病人。

  李明海果然站在我们约定的街角处,远远向店内眺望,看见我点头示意。我回头拦住正从后厢走廊往外走的虞重锐:“你别出来,还是从后门走吧。”

  “来时倒没发现有尾巴。”他低头看我,“你自己也记得谨慎行事,陛下就不会为难你。”

  我点点头,回到堂中等着邓子射配药,总觉得他好像还站在走廊拐角没走,在背后默默地看着我。等我拿到药临走前再悄悄回头去看,那里却已空无一人。

  我有点失落,但又觉得这样才好,不必挂念担心。

  我出药铺走到李明海身边,发现他的徒弟少了一个,只有李四宝在旁,章三全不见了,问:“还有一人呢?”

  “哦,他还有点事没办完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李明海手里托着一只荷叶包,举起来问我,“刚出锅的新鲜油锤,又香又脆,豆沙馅儿的,小姐尝一个吗?”

  “不必了,”我婉拒道,“要不要等他?”

  李明海说:“那小子伶俐,咱们走回车上,他兴许就回来了。”

  马车停在南市北门外,走回去花了小一刻钟。果然刚到车上坐定没多一会儿,章三全就赶回来了,在下头对李明海耳语报告了几句,李明海上车来,章三全赶车,李四宝坐前面车辕。

  马车缓缓启动。李明海坐在我斜对面车尾,我瞧着他神色有异,不禁多看了几眼。

  李明海也发现了,对我嘿嘿一笑:“小姐来这市井医馆颇费了一番心思,恐怕不是单为了瞧病吧?”

  我看着他,心下明白过来:“你派人伺探我?”

  “老奴原以为这妙手回春的神医是个老头,但一瞧那药铺的大夫年轻有为、相貌堂堂,又救过小姐,到了约定时间小姐还迟迟不出来,老奴不免就多想了些。有时候这年轻人的心思啊,不好说的,保不准就因为一点情情爱爱的儿女私事,头脑发热不顾大局。老奴就让徒弟去药铺后头探一探,也是怕小姐不慎行差踏错,赔上全家前程不说,还耽误了殿下的大业。”

  他话锋一转:“不过,老奴这回倒是想错了。”

  我盯着他不语。

  “是我小瞧了小姐,一个江湖布衣郎中,怎么能入得了小姐的法眼?”他坐直靠在车厢壁上,“我也小瞧了那位郎中,原来他不仅受太师赠送书匾、众多达官贵人屈尊上门等候,还跟宰相攀上了交情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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